文章主题:人工智能, 聊天机器人, 研究生招生, 教育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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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刘贤伟(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

近期,聊天机器人ChatGPT在全球范围内风靡一时,它的创造者、人工智能实验室OpenAI的首席执行官山姆·阿尔特曼也因此声名大噪。当人们探寻他的成长轨迹时,惊讶地发现这位被誉为“ChatGPT之父”的山姆·阿尔特曼,与比尔·盖茨、乔布斯等科技领袖一样,竟也是一位在本科阶段就选择退学的“辍学生”。

在这个特定的时期,我国2023年的硕士研究生招生考试初试成绩逐步揭晓。根据教育部发布的数据,今年全国范围内共有474万人报名参加研究生考试,这一数字再次刷新了历史记录,展示出了我国高等教育的热度和需求。

在将这两件事情放在一起对比时,人们往往会思考:“大学教育是否仍然必要?”以及“研究生是否需要竞争激烈地进入?”这样的疑问随之而来。实际上,这些现象背后的深层问题涉及到我国人才培养的诸多方面。因此,我们需要从中汲取经验与教训,进一步优化和提升我国的人才培养体系。

自我驱动至关重要

在全球范围内,尤其是我国,”读书无用”的观点一直被广泛纠正。然而,也不能否认,有些放弃学业的人最终取得了成功,这只能被视为一种难以复制的“特例”。尽管如此,这些成功的“辍学生”所展现出的某些特质,或许能为我们的创新人才培养提供一些有益的启示。

以阿尔特曼为例,这位来自美国斯坦福大学的辍学生,出身于一个充满资源与优势的犹太家庭。阿尔特曼从小便沉浸在丰富的家庭文化氛围中,这为他日后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如今,37岁的他,早在8岁那年就开始接触计算机,表现出对信息技术和互联网的无尽好奇与浓厚兴趣。这种优越的条件,对于同代的中国孩子们来说,无疑是难以企及的。

在我国,同龄孩子们大多数都在按部就班地完成学校的课程学习,同时准备升学的各项考试。而那些所谓的“兴趣班”,实际上很多都是家长为了满足自己兴趣而让孩子参加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或许不能称阿尔特曼为一个“天才”,但可以认为他是一个运气较好的孩子。

我们必须深入思考——面对以上比较,我国的教育(包括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是否具备足够的能力来弥补这两者之间存在的不足之处?

实际上,类似的现象并非仅限于阿尔特曼一人,同样在知名企业家马克·扎克伯格的身上也得以体现。换言之,在他们踏进大学校园,甚至选择“辍学”之前,他们的原生家庭已经为他们提供了充分的知识、文化和财务上的支持,营造出有利于兴趣发展的开放、包容、鼓励和尊重的环境。若忽视这些因素,仅从“辍学”这一事件来推断我国学生不应再追求高学历,显然是片面的。

在我看来,“阿尔特曼”们之所以能在科技领域取得如此瞩目的成绩,离不开在成长过程中秉持对某领域的强烈好奇心和浓厚兴趣,并通过持续性的探索和钻研,在成长早期便取得“里程碑”式成绩,而这种成绩又令他们在追求自身理想的过程中乐观、自信且充满韧性。

事实上,他们的成功是自我驱动的,这也是他们敢于中断学业的底气所在。说得更直白些,在浓厚兴趣驱使和明确目标指引下,敷衍完成大学学业成为了他们不可承受之“累赘”。

由此可见,“阿尔特曼”们的成功,辍学只是表象,自我驱动才是重要内因和关键。然而,全国各地奔赴硕士研究生考场的400多万学子中,又有多少是在研究志趣和明确目标下的自我驱动呢?这是我们需要思考的。

缺乏“研究”味道的研究生

不可否认,在我国日益壮大的考研学生群体中,缺乏学术兴趣、考研目的迷茫等问题是普遍存在的。“考研为何”“考研何为”等问题,很多经历“二战”“三战”的考生都未必能给出清晰、笃定的答案。

2019年公布的《2018年全国研究生招生报告调查》显示,在受访学生中,考研动机不明、还未做好就业准备的比例分别达到30%、21%。相当一部分学生之所以考研,是因为他们抗拒步入社会。另一份调查显示,仅25.6%的受访者认为身边大学生考研是出于对学术研究的兴趣。

即便不看这些数据,仅就个人经验而言,在我所接触的研究生群体中,有学术兴趣者也是少数。

如果连学术兴趣都没有,何谈“自我驱动”?

值得一提的是,在“学历崇拜”和“文凭情结”依然广泛存在的当下,本科教育已经出现了某些应试化倾向,特别是一些地方本科院校,甚至公然将学生考研率当成足以夸耀的“卖点”,却丝毫不考虑这些学生的考研行为有多少出于兴趣驱使,又有多少学生在本科期间为研究生生涯做好了必要的知识和能力储备。大量缺乏科研兴趣和研究定力的学生进入研究生群体,使得硕士研究生群体缺乏“研究”的味道,也使大量教育和科研资源被浪费。

在这方面,除了硕士研究生群体外,博士研究生和大学毕业生群体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在博士生培养规模快速扩大和知识经济迅速发展的共同作用下,博士学位与传统学术职业逐渐解耦,企业已成为博士毕业生就业的重要渠道。2020年,美国有77%的工科博士毕业生进入企业部门就业。我国目前也有近30%的工科博士毕业生到各类企业就业,在国内顶尖工科类高校该比例可达到50%以上。

这一方面契合了企业作为创新主体的定位,及其与日俱增的高层次人力资本需求;另一方面,对企业的创新环境和高层次人力资源管理提出了更高要求。

我在近期主持的一项调研中,对多位在企业从事研发工作的博士毕业生进行了深入访谈。当问及其所在机构与高校的研究工作有何区别时,他们表示,企业工作锻炼了自身的综合能力,但研究工作大多是按部就班,完成交办任务,缺乏能够激发创新热情的科研氛围。

因此,如何营造有利于高层次工程科技人员自身价值发挥和高质量职业发展的企业创新环境,也是需要继续深入探索的重要课题。

“申请-审核制”应扩展至硕士招生

需要强调的是,虽然我国研究生培养存在诸多问题,但这不能掩盖多年来研究生教育取得的成就,在我国研究生教育处于大众化初期的今天,更不可能返回整体“精英教育”的路线。

不过,我们必须通过一定的调整,将具有扎实知识能力储备和科研志趣的学生挑选出来,给他们更多的支持和发展空间。

硕士研究生招生是研究生培养保障的源头。在继续完善推免制度的同时,硕士生层面的“申请-审核”制可进行渐进性或过渡性的试点尝试。这主要因为目前我国博士层面的申请—审核制已有相当程度的覆盖,而针对硕士生的招生还基本延续着“笔试+面试”的传统模式。

申请-审核制的本质是有效识别人才的过程,在识别学生的学术志趣、实践能力、培养潜质和发展后劲方面,传统研究生考录方式存在较大局限性。

至于有人担心申请-审核制可能带来“灰色空间”扩大等问题,在我看来,申请-审核制并不是完全摒弃研究生考试成绩,而是弱化“唯分数论”。在强调自驱力考察的基础上,对于学术型和专业型研究生,其“审核”侧重点应有明确区分,例如学术型的强调科研志趣和能力,专业型的强调实践经历和能力。此外,申请材料和审核过程应当公开透明,接受社会监督,最大限度压缩“灰色空间”。

换言之,如果政策得当,在研究生选拔环节不应由于对“灰色空间”的担忧而因噎废食。

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一些高校已经在破除 “唯分数论”方面进行了一定探索,但这些探索基本处于校内试点范畴,即在不违背国家整体招生政策的前提下,对进入复试环节的考生,不仅要求其参加传统的口试、笔试,还要求提交一定的补充材料,以证明自己可以胜任研究生阶段的学习和科研。上述尝试无疑是有益的,但相关高校所提要求仅属于补充性要求,在制度层面并不完善,也没有作进一步推广。

此外,产业结构升级、 产教融合和产业发展“卡脖子”等关键问题的解决,也对研究生培养提出了更高要求——聚焦重点领域,需要以“精英教育”的培养理念,打造高端人才培养特区。

在这方面,一个典型例子是2022年全国首批18个国家卓越工程师学院的成立。这些试点单位包括清华北航等10所大学和航天科工、航空工业等领域的8家央企。这些学院将服务国家重大战略需求,探索工程硕博士生有组织联合培养的新范式,致力于打造自主培养卓越工程师的“样板间”。如果这些学院可以吸引一批志向远大、基础扎实、实践能力强的优秀生源,并将相关人才培养举措执行得当,必然会为我国的人才培养,特别是高层次工程科技创新人才培养作出巨大贡献。

不久之后,世界级的科技领袖也许就会在那些年轻学子中产生。

(《中国科学报》记者陈彬采访整理)

人才成长:从“辍学生”到科技创新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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